內容介紹

形影神三首（并序）

貴賤賢愚，莫不營(ying)營(ying)以惜生，斯(si)甚(shen)惑焉；故(gu)極(ji)陳形影之(zhi)苦，言神辨(bian)自然以釋之(zhi)。好事君子(zi)，共取其(qi)心焉。

形贈影

天地長(chang)不沒，山川無改時。

草木得常理(li)，霜露榮悴之(zhi)。

謂(wei)人(ren)最(zui)靈智，獨復不如(ru)茲。

適見(jian)在世(shi)中，奄去(qu)靡歸(gui)期。

奚覺無一人，親識豈相思。

但余平生(sheng)物，舉目情凄洏。

我無騰化術，必爾不復疑。

愿君取(qu)吾言，得酒莫茍(gou)辭。

影答形

存生不可言，衛生每苦拙。

誠愿游昆華(hua)，邈然茲道(dao)絕(jue)。

與子相遇來，未(wei)嘗異悲悅。

憩蔭若暫乖，止日終不別。

此同既難常(chang)，黯爾俱時滅。

身(shen)沒名亦盡，念之五情熱。

立善有遺愛，胡為不(bu)自竭？

酒云能消憂，方此詎(ju)不劣！

神釋

大鈞(jun)無私力，萬理(li)自森著。

人為三(san)才中，豈不以我故。

與君雖(sui)異物，生而相依附。

結托既(ji)喜同，安得不相語。

三皇大圣人，今復在(zai)何(he)處？

彭(peng)祖愛永年，欲(yu)留不得住。

老(lao)少同一死，賢愚無復數。

日醉或(huo)能忘(wang)，將非促齡具？

立善(shan)常所欣，誰(shui)當為汝譽？

甚念(nian)傷吾(wu)生，正(zheng)宜委運去。

縱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懼。

應盡便須盡，無復獨多慮。

注釋譯文

詞句注釋

貴賤賢愚：泛(fan)指各種各樣(yang)的人。

營營：原(yuan)是形容(rong)往來不絕。忙碌奔波的樣子，這里指千方百計(ji)地謀求、惜生(sheng)：愛惜自己(ji)的生(sheng)命。

斯：這，指代“營營以惜生(sheng)”的人。惑：迷亂，這里作“糊涂”解。

極陳：詳盡地陳述。

辨(bian)：辨(bian)析。自(zi)然(ran)：指自(zi)然(ran)之理。釋：開釋，排遣(qian)。

好事君子：關(guan)心此事的人(ren)們。君子：對(dui)人(ren)的尊稱。

其心：指(zhi)這組詩所闡明(ming)的道理。

長不(bu)沒：永遠存在(zai)，不(bu)會消亡。

無改時：永恒不變。

常理(li)：永久的(de)規律(lv)。榮悴之(zhi)(zhi)：使它(ta)開花(hua)與衰(shuai)落。之(zhi)(zhi)：指草木。這兩句的(de)意思是(shi)說，秋冬(dong)之(zhi)(zhi)季，寒霜使草木凋(diao)零枯(ku)萎；春夏之(zhi)(zhi)季，雨露又(you)使它(ta)們重新繁(fan)茂。

謂人(ren)最(zui)(zui)靈智：是說人(ren)在天(tian)地萬物中(zhong)最(zui)(zui)為(wei)尊貴、杰出。許(xu)慎《說文解字》：“人(ren)，天(tian)地之性最(zui)(zui)貴者(zhe)也(ye)(ye)(ye)。”《禮記(ji)·禮運(yun)篇(pian)）：“人(ren)者(zhe)，其天(tian)地之德，陰(yin)陽之交，鬼神之會，五(wu)行之秀氣(qi)也(ye)(ye)(ye)。”又說：“人(ren)者(zhe)，天(tian)地之心也(ye)(ye)(ye)，五(wu)行之端也(ye)(ye)(ye)，食味(wei)別聲被色而生者(zhe)也(ye)(ye)(ye)。”

不如(ru)茲(zi)：指不能(neng)像天地(di)草(cao)木(mu)那樣。

適：剛才。奄(yan)去：忽然消失，指死(si)亡。

奄：忽然。靡(mi)：無，沒(mei)有。

奚覺：誰(shui)會感覺到。無一(yi)人：少(shao)了一(yi)人。

豈：猶(you)言“其”，“豈不”的意思。

余(yu)：剩余(yu)，留存。平生物(wu)：指生前所(suo)用之物(wu)。

洏（ér）：流(liu)淚的(de)樣子。

騰化術(shu)：修煉成仙的法術(shu)。

爾：那樣，指死去。

茍：草率，隨便。

存(cun)生(sheng)(sheng)(sheng)：使生(sheng)(sheng)(sheng)命永(yong)存(cun)。《莊子·達生(sheng)(sheng)(sheng)》：“世之人以(yi)(yi)(yi)為(wei)養形(xing)足(zu)(zu)以(yi)(yi)(yi)存(cun)生(sheng)(sheng)(sheng)，而養形(xing)果不足(zu)(zu)以(yi)(yi)(yi)存(cun)生(sheng)(sheng)(sheng)，則世奚足(zu)(zu)為(wei)哉(zai)！”

衛生：保護身(shen)體(ti)，使人健康長壽。拙：愚(yu)笨(ben)，指(zhi)無良策(ce)。

昆華：昆侖山和(he)華山，傳說都(dou)是神仙居(ju)住的地方。

邈然：渺茫。

子：您，指形。

未嘗(chang)異(yi)悲悅：悲哀與喜悅從來沒(mei)有相異(yi)過，即(ji)指形悲影也(ye)悲，形喜影也(ye)喜。

憩(qi)（qì）蔭：在(zai)蔭影下休(xiu)息。乖：分離(li)。

止日：在陽光下。

黯（àn）爾：黯然(ran)，心神沮喪的樣子。

五情：《文選·曹(cao)植〈上責躬應詔詩表〉》：“形影相吊，五情愧赧。”劉良注：“五情，喜(xi)、怒、哀、樂、怨。”亦(yi)泛指人的情感。

立善(shan)：古人(ren)把立德、立功、立言叫做(zuo)三(san)不(bu)朽，總稱為立善(shan)。遺愛：留給(gei)后世的恩惠(hui)。

胡為：為什么(me)。竭：盡(jin)，謂盡(jin)力、努(nu)力。

方：比較(jiao)。詎（jù）：豈。

大鈞(jun)：指運轉(zhuan)不停的天(tian)地自然(ran)。鈞(jun)本為造(zao)陶器所用(yong)的轉(zhuan)輪，比(bi)喻造(zao)化(hua)。無私力：謂造(zao)化(hua)之力沒有(you)偏愛。

萬理：萬事(shi)萬物。森：繁盛(sheng)。著：立。

三(san)才(cai)：指天、地、人。《周易·系辭(ci)下》：“有(you)天道(dao)焉(yan)，有(you)人道(dao)焉(yan)，有(you)地道(dao)焉(yan)，兼三(san)材而兩之(zhi)。”

以：因為(wei)。我：神自謂。故：緣故。

君：你們，指(zhi)形和影。

結托：結交(jiao)依(yi)托，謂相互依(yi)托，共同(tong)生(sheng)存。

安得：怎能。

三皇：指古代傳說中的三個帝王，說法不一，通常稱伏羲、燧人、神(shen)農為三皇。

彭(peng)祖：古代傳說中的長壽(shou)者，生于夏代，經殷至周(zhou)，活了(le)八百歲。愛：當是“受”字(zi)之訛(e)，謂彭(peng)祖享受了(le)八百歲高(gao)齡。《楚(chu)辭(ci)·天問(wen)》：“受壽(shou)永多，夫何久長？”王逸注：“彭(peng)祖至八百歲，猶自悔不壽(shou)，恨枕高(gao)而(er)眠遠也。”永年：長壽(shou)。

留(liu)：留(liu)在人(ren)間，不死。

復：再。數(shu)：氣數(shu)，即命(ming)運。這(zhe)兩句是(shi)說，壽(shou)長、壽(shou)短同是(shi)一死，賢人、愚人也并無(wu)兩種定數(shu)。

日(ri)：每(mei)天。忘(wang)：指忘(wang)記對(dui)死亡(wang)的擔擾(rao)。

將非(fei)(fei)：豈非(fei)(fei)。促齡(ling)：促使人壽短(duan)。具：器，指酒。

當(dang)：會，該。為汝譽：稱(cheng)贊你。

甚念：過多地考慮。

委運：隨順自然。

縱浪(lang)：放浪(lang)，即自(zi)由自(zi)在，無(wu)拘(ju)無(wu)柬。大(da)化：指自(zi)然的變化。

無(wu)：同(tong)“毋”，不要。

白話譯文

序

人無論(lun)貴賤賢愚，都戮力勞心，操(cao)持經(jing)營，愛(ai)惜自(zi)己(ji)的(de)(de)生命。這種做(zuo)法是實在是很困(kun)惑很糊涂(tu)的(de)(de)。因此(ci)極力陳(chen)述(shu)形影對此(ci)的(de)(de)抱苦(ku)含怨之辭，講述(shu)神辨析自(zi)然(ran)之理來開(kai)釋它們。關心此(ci)事的(de)(de)人們可以于(yu)此(ci)獲取普遍(bian)的(de)(de)道理。

形贈影

天地長久不會消(xiao)亡，山川永恒不變模(mo)樣。

草(cao)木依(yi)順自然規律(lv)，秋冬凋(diao)零春夏再長。

雖說人(ren)是萬(wan)靈之(zhi)尊，唯(wei)獨不能長存世上。

剛才見他活在人間，轉眼逝(shi)去再見無望。

誰會(hui)感覺缺少(shao)一人？親友至(zhi)交才(cai)會(hui)心傷。

只剩生(sheng)前所用物件(jian)，睹物心傷淚流成行。

你我既無(wu)升仙法(fa)術，必將死(si)滅(mie)莫再彷徨。

愿你(ni)聽(ting)取我的衷言(yan)，得酒便(bian)飲莫要辭(ci)讓。

影答形

長生不(bu)老本無指望(wang)，養(yang)身延年苦無良策。

甚想(xiang)訪游神仙世(shi)界，虛無飄渺道(dao)路斷絕。

自從與(yu)你(ni)相遇以來，彼此一(yi)致悲哀歡悅。

蔭(yin)影之中暫時分離，陽光之下再(zai)無分別。

形影不離既難長久，黯然傷(shang)神同時毀(hui)滅。

身死之(zhi)后名(ming)聲亦(yi)盡(jin)，每念及此(ci)激蕩情懷。

立(li)下善德留(liu)惠后世，為(wei)何(he)不(bu)能自勉(mian)盡力？

雖說飲(yin)酒能消(xiao)憂愁，與(yu)此相(xiang)比豈不(bu)拙劣！

神釋

天(tian)地自然(ran)并(bing)無偏愛，萬物生存自有其處。

人(ren)與(yu)天地并稱三才(cai)，豈(qi)非因(yin)了我的緣故！

我與(yu)你們雖不相同，有生(sheng)以(yi)來相互依附。

交(jiao)深情厚好惡(e)一致，怎(zen)能不將(jiang)衷言傾訴！

古代三皇人稱大圣，時至今日皆在何處？

彭(peng)祖雖(sui)然享得高壽，想要(yao)永存已成灰土。

長壽短命同(tong)樣一死，賢(xian)達愚昧亦無定(ding)數。

整天醉(zui)酒(jiu)或可忘憂，飲(yin)酒(jiu)傷身使人短壽。

樹立善德令(ling)人欣慰，身(shen)死之后誰會贊譽？

過(guo)分(fen)擔憂傷我(wo)生命，莫如聽憑命運擺布。

置身自然無拘(ju)無束，既不欣喜亦不憂懼(ju)。

命有定數當盡便盡，不必獨(du)自(zi)苦苦思慮(lv)。

背景介紹

這(zhe)(zhe)三(san)首詩(shi)(shi)大(da)約作(zuo)于東晉義熙(xi)九年(nian)（413），陶(tao)(tao)(tao)淵明(ming)當時四十九歲(sui)。陶(tao)(tao)(tao)淵明(ming)一般被認為是(shi)(shi)(shi)田(tian)(tian)園(yuan)(yuan)詩(shi)(shi)人，寫的(de)都(dou)是(shi)(shi)(shi)田(tian)(tian)園(yuan)(yuan)詩(shi)(shi)。這(zhe)(zhe)其(qi)實是(shi)(shi)(shi)一個(ge)誤解。田(tian)(tian)園(yuan)(yuan)詩(shi)(shi)只是(shi)(shi)(shi)陶(tao)(tao)(tao)詩(shi)(shi)的(de)一部份，田(tian)(tian)園(yuan)(yuan)詩(shi)(shi)不(bu)足以概(gai)括陶(tao)(tao)(tao)淵明(ming)的(de)詩(shi)(shi)，田(tian)(tian)園(yuan)(yuan)詩(shi)(shi)人也(ye)不(bu)足以概(gai)括陶(tao)(tao)(tao)淵明(ming)。陶(tao)(tao)(tao)淵明(ming)本人的(de)態度(du)是(shi)(shi)(shi)非常矛盾(dun)的(de)，不(bu)能肯定是(shi)(shi)(shi)形(xing)、影(ying)、神三(san)者中的(de)哪一種。從陶(tao)(tao)(tao)淵明(ming)的(de)詩(shi)(shi)歌來看，陶(tao)(tao)(tao)淵明(ming)歸隱田(tian)(tian)園(yuan)(yuan)，在山水田(tian)(tian)園(yuan)(yuan)之樂忘懷(huai)(huai)生死，神所代表(biao)的(de)態度(du)似乎是(shi)(shi)(shi)主導(dao)，但(dan)陶(tao)(tao)(tao)淵明(ming)一生好酒，有飲(yin)酒行樂之意，又不(bu)能忘懷(huai)(huai)政治，形(xing)和(he)影(ying)所代表(biao)的(de)態度(du)也(ye)是(shi)(shi)(shi)時時涌現，參雜其(qi)中。

作者介紹

陶淵(yuan)明（365—427），東晉詩(shi)人(ren)、辭賦(fu)家(jia)、散文家(jia)。一名潛，字元(yuan)亮，私謚靖(jing)節。潯陽柴桑(sang)（治今江西九江）人(ren)。《晉書》《宋書》均(jun)謂(wei)其(qi)為系陶侃(kan)曾(ceng)孫。曾(ceng)任江州祭酒、鎮軍參軍、彭澤令等，后去職歸隱(yin)(yin)，絕意仕途。長于(yu)詩(shi)文辭賦(fu)。詩(shi)多(duo)描(miao)繪田園風(feng)光及(ji)其(qi)在農(nong)村生活的(de)情景，其(qi)中往(wang)(wang)往(wang)(wang)隱(yin)(yin)寓(yu)著(zhu)對(dui)污濁官(guan)場的(de)厭(yan)惡(e)和不(bu)愿同流合污的(de)精神(shen)，以及(ji)對(dui)太平社會的(de)向往(wang)(wang)；也(ye)寫及(ji)對(dui)人(ren)生短(duan)暫(zan)的(de)焦慮和順應自然、樂天(tian)安(an)命(ming)的(de)人(ren)生觀念，有較多(duo)哲理成分(fen)。其(qi)藝術(shu)特(te)色(se)兼(jian)有平淡與爽(shuang)朗之勝；語言質樸(pu)自然，而(er)又頗為精練，具有獨特(te)風(feng)格(ge)。有《陶淵(yuan)明集》。

鑒賞評價

整體賞析

形(xing)(xing)(xing)(xing)神(shen)(shen)(shen)(shen)(shen)(shen)(shen)(shen)問題是中(zhong)國(guo)哲學(xue)中(zhong)的(de)(de)(de)(de)(de)一(yi)(yi)個重(zhong)要(yao)(yao)命(ming)(ming)題，特別(bie)是老(lao)(lao)莊哲學(xue)中(zhong)涉(she)及形(xing)(xing)(xing)(xing)神(shen)(shen)(shen)(shen)(shen)(shen)(shen)(shen)關(guan)系的(de)(de)(de)(de)(de)論(lun)述很(hen)多，如(ru)《文(wen)子(zi)(zi)·下德》中(zhong)引老(lao)(lao)子(zi)(zi)語曰：“太(tai)上養神(shen)(shen)(shen)(shen)(shen)(shen)(shen)(shen)，其(qi)次養形(xing)(xing)(xing)(xing)。”《淮(huai)南(nan)子(zi)(zi)·原道(dao)訓(xun)》中(zhong)說：“以(yi)(yi)神(shen)(shen)(shen)(shen)(shen)(shen)(shen)(shen)為(wei)主者(zhe)(zhe)，形(xing)(xing)(xing)(xing)從(cong)(cong)而利；以(yi)(yi)形(xing)(xing)(xing)(xing)為(wei)制者(zhe)(zhe)，神(shen)(shen)(shen)(shen)(shen)(shen)(shen)(shen)從(cong)(cong)而害。”都表(biao)示(shi)了以(yi)(yi)神(shen)(shen)(shen)(shen)(shen)(shen)(shen)(shen)為(wei)主，以(yi)(yi)形(xing)(xing)(xing)(xing)為(wei)輔(fu)，神(shen)(shen)(shen)(shen)(shen)(shen)(shen)(shen)貴于(yu)形(xing)(xing)(xing)(xing)的(de)(de)(de)(de)(de)觀念(nian)。同時也(ye)指(zhi)出(chu)了形(xing)(xing)(xing)(xing)神(shen)(shen)(shen)(shen)(shen)(shen)(shen)(shen)一(yi)(yi)致，不(bu)可(ke)分(fen)割的(de)(de)(de)(de)(de)聯系，如(ru)《淮(huai)南(nan)子(zi)(zi)·原道(dao)訓(xun)》中(zhong)說：“夫(fu)形(xing)(xing)(xing)(xing)者(zhe)(zhe)，生(sheng)(sheng)(sheng)(sheng)之(zhi)舍也(ye)；氣(qi)者(zhe)(zhe)，生(sheng)(sheng)(sheng)(sheng)之(zhi)充也(ye)；神(shen)(shen)(shen)(shen)(shen)(shen)(shen)(shen)者(zhe)(zhe)，生(sheng)(sheng)(sheng)(sheng)之(zhi)制也(ye)；一(yi)(yi)失(shi)位，則三(san)者(zhe)(zhe)傷矣(yi)。”即指(zhi)出(chu)了形(xing)(xing)(xing)(xing)、氣(qi)、神(shen)(shen)(shen)(shen)(shen)(shen)(shen)(shen)三(san)者(zhe)(zhe)對(dui)于(yu)生(sheng)(sheng)(sheng)(sheng)命(ming)(ming)雖(sui)各(ge)(ge)有(you)各(ge)(ge)的(de)(de)(de)(de)(de)功用，然三(san)者(zhe)(zhe)互(hu)相聯系，不(bu)可(ke)缺一(yi)(yi)。又如(ru)漢(han)初推崇(chong)黃老(lao)(lao)思想(xiang)的(de)(de)(de)(de)(de)司馬談在(zai)《論(lun)六家要(yao)(yao)指(zhi)》中(zhong)說：“凡(fan)人(ren)之(zhi)所生(sheng)(sheng)(sheng)(sheng)者(zhe)(zhe)，神(shen)(shen)(shen)(shen)(shen)(shen)(shen)(shen)也(ye)；所托者(zhe)(zhe)，形(xing)(xing)(xing)(xing)也(ye)；神(shen)(shen)(shen)(shen)(shen)(shen)(shen)(shen)太(tai)用則竭，形(xing)(xing)(xing)(xing)大勞則敝，形(xing)(xing)(xing)(xing)神(shen)(shen)(shen)(shen)(shen)(shen)(shen)(shen)離則死。”更直(zhi)接地指(zhi)出(chu)了形(xing)(xing)(xing)(xing)神(shen)(shen)(shen)(shen)(shen)(shen)(shen)(shen)合一(yi)(yi)，這便是老(lao)(lao)莊哲學(xue)中(zhong)樸素唯物主義思想(xiang)的(de)(de)(de)(de)(de)體現。然而，在(zai)佛(fo)(fo)(fo)教(jiao)興起(qi)之(zhi)后，佛(fo)(fo)(fo)教(jiao)徒鼓吹形(xing)(xing)(xing)(xing)滅神(shen)(shen)(shen)(shen)(shen)(shen)(shen)(shen)不(bu)滅，靈(ling)魂(hun)永恒的(de)(de)(de)(de)(de)唯心(xin)思想(xiang)，如(ru)與陶(tao)淵明(ming)(ming)同時的(de)(de)(de)(de)(de)沙(sha)門慧(hui)遠曾作《形(xing)(xing)(xing)(xing)盡神(shen)(shen)(shen)(shen)(shen)(shen)(shen)(shen)不(bu)滅論(lun)》《佛(fo)(fo)(fo)影(ying)銘(ming)》以(yi)(yi)發(fa)揮此種(zhong)理論(lun)，《佛(fo)(fo)(fo)影(ying)銘(ming)》中(zhong)就(jiu)說：“廓矣(yi)大象，理玄無名，體神(shen)(shen)(shen)(shen)(shen)(shen)(shen)(shen)入化，落影(ying)離形(xing)(xing)(xing)(xing)。”意在(zai)宣揚神(shen)(shen)(shen)(shen)(shen)(shen)(shen)(shen)形(xing)(xing)(xing)(xing)分(fen)離，各(ge)(ge)自(zi)獨立的(de)(de)(de)(de)(de)主張，這種(zhong)對(dui)形(xing)(xing)(xing)(xing)、影(ying)、神(shen)(shen)(shen)(shen)(shen)(shen)(shen)(shen)三(san)者(zhe)(zhe)關(guan)系的(de)(de)(de)(de)(de)見解(jie)代表(biao)了佛(fo)(fo)(fo)教(jiao)徒對(dui)形(xing)(xing)(xing)(xing)骸與精神(shen)(shen)(shen)(shen)(shen)(shen)(shen)(shen)的(de)(de)(de)(de)(de)認識，在(zai)當時的(de)(de)(de)(de)(de)知識界曾有(you)過廣泛影(ying)響(xiang)。慧(hui)遠就(jiu)曾命(ming)(ming)其(qi)弟子(zi)(zi)道(dao)秉遠至江東，請深受佛(fo)(fo)(fo)教(jiao)影(ying)響(xiang)的(de)(de)(de)(de)(de)著名的(de)(de)(de)(de)(de)文(wen)學(xue)家謝靈(ling)運制銘(ming)文(wen)，以(yi)(yi)充刻石(shi)。陶(tao)淵明(ming)(ming)的(de)(de)(de)(de)(de)這組(zu)詩就(jiu)是在(zai)這樣的(de)(de)(de)(de)(de)背(bei)景(jing)下寫成的(de)(de)(de)(de)(de)。慧(hui)遠本人(ren)與淵明(ming)(ming)也(ye)有(you)交誼，如(ru)慧(hui)遠曾于(yu)義熙(xi)十年（414）在(zai)廬(lu)山東林寺(si)召集一(yi)(yi)百二十三(san)人(ren)結白蓮社(she)，講習佛(fo)(fo)(fo)教(jiao)，他(ta)曾邀淵明(ming)(ming)參加，淵明(ming)(ming)“攢眉(mei)而去”。陶(tao)淵明(ming)(ming)以(yi)(yi)為(wei)世間的(de)(de)(de)(de)(de)凡(fan)夫(fu)俗子(zi)(zi)，不(bu)管(guan)貧富(fu)智愚(yu)，都在(zai)拚命(ming)(ming)地維持生(sheng)(sheng)(sheng)(sheng)命(ming)(ming)，其(qi)實是十分(fen)糊(hu)涂的(de)(de)(de)(de)(de)事，因而他(ta)極(ji)力陳述形(xing)(xing)(xing)(xing)影(ying)的(de)(de)(de)(de)(de)苦惱，而以(yi)(yi)神(shen)(shen)(shen)(shen)(shen)(shen)(shen)(shen)來(lai)辨(bian)明(ming)(ming)自(zi)然的(de)(de)(de)(de)(de)道(dao)理，解(jie)除人(ren)們的(de)(de)(de)(de)(de)疑惑。他(ta)揭(jie)出(chu)“自(zi)然”兩字，以(yi)(yi)明(ming)(ming)其(qi)立論(lun)之(zhi)根本。此組(zu)詩中(zhong)他(ta)讓形(xing)(xing)(xing)(xing)影(ying)神(shen)(shen)(shen)(shen)(shen)(shen)(shen)(shen)三(san)者(zhe)(zhe)的(de)(de)(de)(de)(de)對(dui)話來(lai)表(biao)明(ming)(ming)自(zi)己的(de)(de)(de)(de)(de)看法。

首先(xian)是(shi)形體對影子(zi)說道：天地永(yong)恒地存在(zai)，山川萬古如(ru)斯，草(cao)木循(xun)著自然的(de)規律，受到(dao)風霜的(de)侵襲而(er)(er)枯(ku)萎(wei)，得(de)到(dao)雨露(lu)的(de)滋潤而(er)(er)復榮，然而(er)(er)身為萬物之靈的(de)人類卻不能(neng)如(ru)此(ci)。人活在(zai)世上，就(jiu)像匆匆的(de)過(guo)客，剛才(cai)還在(zai)，倏(shu)忽已(yi)去(qu)，再(zai)也(ye)不能(neng)回來，而(er)(er)人們從(cong)此(ci)便忘(wang)了他，似乎世上從(cong)未有過(guo)這樣一(yi)個人。親戚朋友也(ye)不再(zai)思念他，只留(liu)下了些(xie)生前遺物，令人見了感傷不已(yi)。我作(zuo)為形體又沒有飛天成(cheng)仙的(de)本領，你影子(zi)也(ye)用不著懷(huai)疑我這最(zui)終的(de)歸宿，但(dan)愿聽(ting)取我的(de)勸告，開懷(huai)暢飲，不必推(tui)辭，還是(shi)在(zai)醉鄉去(qu)尋求暫(zan)時的(de)歡樂吧。

接下去是影子(zi)回答形體的話：想(xiang)求長生(sheng)不老來(lai)維持生(sheng)命(ming)是不可(ke)靠的，欲(yu)保養生(sheng)命(ming)也(ye)往(wang)往(wang)落得苦惱(nao)又拙(zhuo)劣的下場(chang)。一心一意(yi)要(yao)去昆侖山(shan)修仙學(xue)道，卻會發現此路的渺(miao)茫(mang)與不通。自(zi)從我(wo)影子(zi)與你(ni)形體相(xiang)遇以(yi)來(lai)，一直同(tong)甘共苦，憂(you)(you)喜合一。我(wo)如憩息(xi)在(zai)(zai)(zai)樹蔭下，你(ni)就同(tong)我(wo)暫時(shi)分(fen)手；我(wo)若停在(zai)(zai)(zai)陽光下，你(ni)就和我(wo)不分(fen)離(li)。這種(zhong)形影相(xiang)隨(sui)的狀(zhuang)況也(ye)難以(yi)永(yong)久持續，當我(wo)一旦(dan)離(li)世(shi)，你(ni)便也(ye)不復存(cun)在(zai)(zai)(zai)。人死名(ming)也(ye)隨(sui)之而(er)盡，想(xiang)起(qi)此事便令(ling)人心憂(you)(you)如焚，五情俱熱。因而(er)影勸(quan)形道：唯有立善可(ke)以(yi)立下美名(ming)，為何(he)不去努力留名(ming)后世(shi)呢(ni)？雖(sui)說酒能(neng)消憂(you)(you)，但同(tong)立善相(xiang)比(bi)較，豈不等而(er)下之了！

最后(hou)是(shi)(shi)神作的(de)(de)(de)闡釋(shi)：造化沒(mei)有(you)偏愛，萬(wan)物都(dou)按著自(zi)(zi)己的(de)(de)(de)規律成長(chang)繁衍，人(ren)(ren)所以(yi)能(neng)躋(ji)身于“三(san)才”（天地人(ren)(ren)）之(zhi)(zhi)中(zhong)，豈(qi)(qi)不(bu)就是(shi)(shi)因為(wei)有(you)了(le)我精神的(de)(de)(de)緣故。我與你們形(xing)和影雖(sui)然(ran)不(bu)相(xiang)(xiang)同(tong)，但(dan)生(sheng)來(lai)就互(hu)相(xiang)(xiang)依附(fu)，既然(ran)我們結合托體于一(yi)身，怎(zen)么(me)能(neng)不(bu)坦誠地說(shuo)說(shuo)我的(de)(de)(de)看法：上(shang)古時的(de)(de)(de)三(san)皇(huang)被稱(cheng)作大圣人(ren)(ren)，而今他(ta)們卻(que)在何處？活到(dao)了(le)八百多歲的(de)(de)(de)彭祖雖(sui)力求長(chang)生(sheng)，但(dan)也留不(bu)住他(ta)人(ren)(ren)間的(de)(de)(de)生(sheng)命，老(lao)的(de)(de)(de)、少的(de)(de)(de)、聰明的(de)(de)(de)、愚笨的(de)(de)(de)都(dou)將(jiang)同(tong)樣走向墳塋，沒(mei)有(you)什(shen)(shen)么(me)回生(sheng)的(de)(de)(de)運數(shu)可以(yi)挽(wan)救他(ta)們。每日(ri)沉(chen)湎于酒中(zhong)或(huo)能(neng)忘憂，然(ran)如此豈(qi)(qi)不(bu)是(shi)(shi)反而促使(shi)生(sheng)命盡快(kuai)結束嗎？立善常常是(shi)(shi)人(ren)(ren)們喜歡(huan)做的(de)(de)(de)事，可是(shi)(shi)當(dang)你身后(hou)，誰會(hui)加(jia)以(yi)稱(cheng)贊呢？極力去思索這些事情難(nan)免(mian)喪害(hai)了(le)自(zi)(zi)身，還是(shi)(shi)聽其自(zi)(zi)然(ran)，隨命運的(de)(de)(de)安排去吧。在宇宙(zhou)中(zhong)縱(zong)情放浪，人(ren)(ren)生(sheng)沒(mei)有(you)什(shen)(shen)么(me)可喜，也沒(mei)有(you)什(shen)(shen)么(me)可怕(pa)，當(dang)生(sheng)命的(de)(de)(de)盡頭來(lai)臨，那(nei)么(me)就讓生(sheng)命之(zhi)(zhi)火熄滅吧，不(bu)必再有(you)什(shen)(shen)么(me)顧慮了(le)。

在(zai)這(zhe)(zhe)三首詩(shi)(shi)中(zhong)陶(tao)淵(yuan)(yuan)明(ming)(ming)表達(da)了(le)他的(de)(de)人(ren)(ren)(ren)(ren)(ren)生(sheng)(sheng)(sheng)哲學(xue)，故(gu)此三詩(shi)(shi)對(dui)理(li)解(jie)陶(tao)淵(yuan)(yuan)明(ming)(ming)一(yi)(yi)生(sheng)(sheng)(sheng)的(de)(de)思(si)想(xiang)(xiang)(xiang)極為重(zhong)要。據陳(chen)寅(yin)恪《陶(tao)淵(yuan)(yuan)明(ming)(ming)之(zhi)(zhi)思(si)想(xiang)(xiang)(xiang)與清談之(zhi)(zhi)關系》所(suo)述，淵(yuan)(yuan)明(ming)(ming)既不(bu)(bu)(bu)同于(yu)(yu)魏(wei)晉(jin)(jin)時期(qi)的(de)(de)自(zi)(zi)然(ran)崇(chong)仰者，以放情(qing)山水，服食求(qiu)仙(xian)為尚，如嵇(ji)康、阮(ruan)籍(ji)等(deng)(deng)人(ren)(ren)(ren)(ren)(ren)，又(you)(you)不(bu)(bu)(bu)同于(yu)(yu)魏(wei)晉(jin)(jin)時期(qi)的(de)(de)尊奉孔孟、標舉名教者，如何曾之(zhi)(zhi)流，而淵(yuan)(yuan)明(ming)(ming)既接受了(le)老莊的(de)(de)思(si)想(xiang)(xiang)(xiang)，又(you)(you)有感于(yu)(yu)晉(jin)(jin)宋(song)之(zhi)(zhi)際(ji)的(de)(de)社會現(xian)實，于(yu)(yu)是創為一(yi)(yi)種新的(de)(de)自(zi)(zi)然(ran)說(shuo)(shuo)(shuo)。《形影(ying)(ying)神(shen)》這(zhe)(zhe)組(zu)詩(shi)(shi)中(zhong)就(jiu)典型地體現(xian)了(le)這(zhe)(zhe)種思(si)想(xiang)(xiang)(xiang)。故(gu)此詩(shi)(shi)不(bu)(bu)(bu)僅(jin)體現(xian)了(le)淵(yuan)(yuan)明(ming)(ming)個人(ren)(ren)(ren)(ren)(ren)之(zhi)(zhi)哲學(xue)觀(guan)，而且(qie)對(dui)理(li)解(jie)自(zi)(zi)曹魏(wei)末至(zhi)東晉(jin)(jin)時士(shi)大(da)夫政治思(si)想(xiang)(xiang)(xiang)、人(ren)(ren)(ren)(ren)(ren)生(sheng)(sheng)(sheng)觀(guan)念(nian)的(de)(de)演變歷程有極重(zhong)要之(zhi)(zhi)意(yi)義(yi)。按此說(shuo)(shuo)(shuo)法，《形贈影(ying)(ying)》一(yi)(yi)首就(jiu)是擬托舊自(zi)(zi)然(ran)說(shuo)(shuo)(shuo)的(de)(de)觀(guan)點(dian)，并加(jia)以批評。其中(zhong)主旨在(zai)于(yu)(yu)說(shuo)(shuo)(shuo)明(ming)(ming)人(ren)(ren)(ren)(ren)(ren)生(sheng)(sheng)(sheng)之(zhi)(zhi)短暫，不(bu)(bu)(bu)如自(zi)(zi)然(ran)之(zhi)(zhi)永恒，這(zhe)(zhe)正是嵇(ji)康、阮(ruan)籍(ji)等(deng)(deng)人(ren)(ren)(ren)(ren)(ren)對(dui)自(zi)(zi)然(ran)所(suo)抱的(de)(de)看(kan)法。持(chi)舊自(zi)(zi)然(ran)說(shuo)(shuo)(shuo)的(de)(de)人(ren)(ren)(ren)(ren)(ren)又(you)(you)大(da)多(duo)求(qiu)長(chang)生(sheng)(sheng)(sheng)，學(xue)神(shen)仙(xian)，而淵(yuan)(yuan)明(ming)(ming)詩(shi)(shi)中(zhong)說(shuo)(shuo)(shuo)：“我無(wu)騰化術，必爾不(bu)(bu)(bu)復疑”，其抨擊長(chang)生(sheng)(sheng)(sheng)求(qiu)仙(xian)之(zhi)(zhi)術的(de)(de)立場明(ming)(ming)顯可見(jian)。同時魏(wei)晉(jin)(jin)之(zhi)(zhi)間崇(chong)尚自(zi)(zi)然(ran)的(de)(de)人(ren)(ren)(ren)(ren)(ren)又(you)(you)往往于(yu)(yu)酒中(zhong)求(qiu)得解(jie)脫，以求(qiu)在(zai)亂世中(zhong)茍全性(xing)命(ming)，如阮(ruan)籍(ji)與劉(liu)伶等(deng)(deng)人(ren)(ren)(ren)(ren)(ren)，故(gu)陶(tao)詩(shi)(shi)中(zhong)也擬其說(shuo)(shuo)(shuo)而有“得酒莫(mo)茍辭(ci)”的(de)(de)說(shuo)(shuo)(shuo)法。

《影答形(xing)》一首(shou)，則(ze)(ze)(ze)是依托(tuo)主名教者的(de)口吻而(er)對(dui)舊自(zi)然說進(jin)行的(de)非(fei)難，并提(ti)出了對(dui)人生的(de)看法(fa)。此(ci)詩(shi)首(shou)先指出長(chang)生不可期，神仙不可求，即意(yi)在指責主自(zi)然說者的(de)虛無(wu)荒誕，同(tong)(tong)時，以(yi)為死生無(wu)常，形(xing)影相隨，一旦離世(shi)，則(ze)(ze)(ze)形(xing)影俱滅，名同(tong)(tong)身亡。因(yin)(yin)而(er)，他們主張由立善而(er)留名，始可不朽，希望通過精(jing)神上的(de)長(chang)生來達到永恒(heng)，這種主張得力于儒家立德、立功、立言為三不朽的(de)思(si)想，以(yi)為人有美名則(ze)(ze)(ze)可流芳百世(shi)，萬(wan)古長(chang)存，因(yin)(yin)而(er)不滿于以(yi)酒消愁的(de)處世(shi)態度，提(ti)倡追(zhui)求身后(hou)之名。

《神(shen)(shen)釋》一首即體(ti)現了淵明新自(zi)然(ran)說(shuo)的(de)主張，借神(shen)(shen)的(de)話批評了代表舊自(zi)然(ran)說(shuo)的(de)形和代表名教(jiao)(jiao)說(shuo)的(de)影。“三皇大圣(sheng)人，今(jin)復在何處”及“立善常所欣，誰當為(wei)汝(ru)譽”等語意在詆諆主名教(jiao)(jiao)者鼓吹的(de)立善可以(yi)不朽之說(shuo)；“彭祖愛永年”以(yi)下(xia)六(liu)句則破除主舊自(zi)然(ran)說(shuo)者的(de)長(chang)生(sheng)求仙(xian)與沉湎醉鄉(xiang)之論。最后提出縱(zong)浪大化，隨順自(zi)然(ran)，使個人成為(wei)自(zi)然(ran)的(de)一部份，而無須別求騰化升(sheng)仙(xian)之術(shu)，如(ru)此(ci)便(bian)可全神(shen)(shen)，死猶不亡，與天地共存。

陶淵(yuan)(yuan)明(ming)主張冥契自然，渾(hun)同(tong)造化的(de)思想是(shi)取于(yu)(yu)老莊哲學(xue)，如《莊子·天地》中就(jiu)說(shuo)(shuo)(shuo)：“執(zhi)道(dao)(dao)者(zhe)德(de)全(quan)(quan)，德(de)全(quan)(quan)者(zhe)形(xing)(xing)(xing)全(quan)(quan)，形(xing)(xing)(xing)全(quan)(quan)者(zhe)神(shen)(shen)(shen)(shen)(shen)全(quan)(quan)，神(shen)(shen)(shen)(shen)(shen)全(quan)(quan)者(zhe)圣人之(zhi)道(dao)(dao)也(ye)(ye)(ye)。”即(ji)充(chong)分(fen)肯(ken)定(ding)了(le)神(shen)(shen)(shen)(shen)(shen)的(de)重要，同(tong)時它是(shi)建立在(zai)德(de)全(quan)(quan)與(yu)形(xing)(xing)(xing)全(quan)(quan)的(de)基礎之(zhi)上的(de)，即(ji)強調了(le)神(shen)(shen)(shen)(shen)(shen)與(yu)形(xing)(xing)(xing)與(yu)德(de)（此詩(shi)中稱之(zhi)為“影”）的(de)一(yi)致。陶詩(shi)中對(dui)賢愚壽夭的(de)等量(liang)齊觀也(ye)(ye)(ye)一(yi)本于(yu)(yu)《莊子》思想，故方東樹在(zai)《昭昧詹(zhan)言》中也(ye)(ye)(ye)說(shuo)(shuo)(shuo)明(ming)了(le)陶詩(shi)的(de)主旨出于(yu)(yu)《莊子》。陶淵(yuan)(yuan)明(ming)在(zai)形(xing)(xing)(xing)神(shen)(shen)(shen)(shen)(shen)的(de)認(ren)(ren)識上有一(yi)個很不同(tong)于(yu)(yu)佛教徒的(de)主張，即(ji)他認(ren)(ren)為形(xing)(xing)(xing)神(shen)(shen)(shen)(shen)(shen)的(de)相(xiang)互依賴與(yu)一(yi)致，《神(shen)(shen)(shen)(shen)(shen)釋》中說(shuo)(shuo)(shuo)“生而(er)相(xiang)依附”，“結托既喜同(tong)”都表達了(le)這種觀點，這與(yu)稍后的(de)唯(wei)物(wu)主義(yi)思想家范(fan)(fan)縝(zhen)的(de)意見相(xiang)近(jin)，范(fan)(fan)氏說(shuo)(shuo)(shuo)：“形(xing)(xing)(xing)者(zhe)神(shen)(shen)(shen)(shen)(shen)之(zhi)質(zhi)(zhi)，神(shen)(shen)(shen)(shen)(shen)者(zhe)形(xing)(xing)(xing)之(zhi)用(yong)(yong)；是(shi)則(ze)形(xing)(xing)(xing)稱其質(zhi)(zhi)，神(shen)(shen)(shen)(shen)(shen)言其用(yong)(yong)；形(xing)(xing)(xing)之(zhi)與(yu)神(shen)(shen)(shen)(shen)(shen)，不得相(xiang)異。”（《神(shen)(shen)(shen)(shen)(shen)滅論》）又說(shuo)(shuo)(shuo)：“神(shen)(shen)(shen)(shen)(shen)即(ji)形(xing)(xing)(xing)也(ye)(ye)(ye)，形(xing)(xing)(xing)即(ji)神(shen)(shen)(shen)(shen)(shen)也(ye)(ye)(ye)；是(shi)以(yi)形(xing)(xing)(xing)存則(ze)神(shen)(shen)(shen)(shen)(shen)存，形(xing)(xing)(xing)謝則(ze)神(shen)(shen)(shen)(shen)(shen)滅也(ye)(ye)(ye)。”（《神(shen)(shen)(shen)(shen)(shen)滅論》）陶淵(yuan)(yuan)明(ming)可以(yi)說(shuo)(shuo)(shuo)是(shi)范(fan)(fan)縝(zhen)的(de)先驅者(zhe)，他對(dui)形(xing)(xing)(xing)神(shen)(shen)(shen)(shen)(shen)問題的(de)看法(fa)具有樸素(su)唯(wei)物(wu)主義(yi)的(de)因素(su)。

此詩(shi)在藝(yi)術上也是頗有(you)特色的，全詩(shi)用了寓言(yan)的形(xing)(xing)(xing)式，以(yi)形(xing)(xing)(xing)、影(ying)(ying)(ying)、神三(san)者之間的相互問答(da)來展開論(lun)述，可(ke)謂(wei)奇思異想，令這一哲學(xue)上的討論(lun)富有(you)生動活(huo)潑的意(yi)趣(qu)，即(ji)使(shi)在說(shuo)理之中(zhong)(zhong)也時(shi)(shi)時(shi)(shi)注意(yi)到附合寓言(yan)中(zhong)(zhong)形(xing)(xing)(xing)象的個性。如(ru)形(xing)(xing)(xing)對影(ying)(ying)(ying)的贈言(yan)中(zhong)(zhong)說(shuo)：“愿(yuan)(yuan)君取吾言(yan)，得酒(jiu)莫茍辭(ci)。”正如(ru)一位(wei)主人請(qing)一位(wei)朋友來對酌而(er)惟恐其(qi)推辭(ci)，后來李(li)白《月(yue)下獨(du)酌》中(zhong)(zhong)說(shuo)的“舉杯邀明(ming)月(yue)，對影(ying)(ying)(ying)成三(san)人。月(yue)既(ji)不(bu)解(jie)飲，影(ying)(ying)(ying)徒隨我身”等等，也是取陶詩(shi)之意(yi)。又如(ru)寫(xie)影(ying)(ying)(ying)對形(xing)(xing)(xing)的說(shuo)話云：“誠(cheng)愿(yuan)(yuan)游昆華，邈然茲道絕。”因(yin)影(ying)(ying)(ying)子本身沒(mei)有(you)行(xing)動的能力，所以(yi)用一“愿(yuan)(yuan)”字說(shuo)明(ming)其(qi)欲(yu)求成仙，可(ke)只是一種不(bu)可(ke)實現的愿(yuan)(yuan)望而(er)已。又如(ru)“與子相遇(yu)來，未嘗異悲(bei)悅”數語狀寫(xie)形(xing)(xing)(xing)影(ying)(ying)(ying)不(bu)離(li)的情景，可(ke)謂(wei)維妙(miao)維肖。

此詩(shi)的(de)(de)遣詞造句(ju)一氣流走，自然(ran)矯健，無(wu)過多的(de)(de)修飾成份，如(ru)(ru)《神(shen)(shen)釋》中說(shuo)：“人為三(san)才中，豈(qi)不以我故(gu)？”說(shuo)明神(shen)(shen)為形體之主的(de)(de)道理，十分簡明有力。至如(ru)(ru)“縱浪大(da)化中”四句(ju)，氣勢開闊，直出胸臆(yi)，而音調(diao)高朗，擲(zhi)地可作(zuo)金石之聲，故(gu)陳祚明就對此詩(shi)能(neng)作(zuo)理語而不落熟套(tao)，能(neng)寓辨論于剛健明快(kuai)的(de)(de)詩(shi)句(ju)之中作(zuo)了充分的(de)(de)肯定。

名家點評

宋代羅大(da)經《鶴林玉露》：陶(tao)淵明《神(shen)(shen)釋形影》詩曰：“大(da)鈞無私(si)力，萬理自(zi)(zi)森(sen)著(zhu)。人為三才中，豈不以我故。”我，神(shen)(shen)自(zi)(zi)謂也(ye)。人與天(tian)地并立，而為三才，以此心(xin)之(zhi)神(shen)(shen)也(ye)；若(ruo)塊然(ran)(ran)血肉(rou)，豈足以并天(tian)地哉(zai)！末(mo)云：“縱浪大(da)化中，不喜亦不懼，應盡便須盡，無復獨多慮(lv)。”乃(nai)是(shi)不以死生禍福動其心(xin)，泰然(ran)(ran)委順養神(shen)(shen)之(zhi)道也(ye)。淵明可謂知道之(zhi)士矣(yi)。

清代陳(chen)祚明《采菽堂古詩選》：如此(ci)理語(yu)，矯健不(bu)同宋人，公(gong)固從漢調中(zhong)脫(tuo)化而出，作理語(yu)必(bi)琢令(ling)健，乃不(bu)卑。

清代方(fang)東樹(shu)《昭(zhao)昧(mei)詹言(yan)》：《形影神》三詩，用《莊子》之理，見(jian)人(ren)生賢愚(yu)、貴賤、窮通、壽夭、莫非天(tian)定，人(ren)當委運任化，無(wu)為欣戚喜懼(ju)于其中，以作庸(yong)人(ren)無(wu)益之擾(rao)，即(ji)有意于醉酒立善(shan)，皆非達道之然。

清代馬墣《陶詩本義》卷(juan)二：淵(yuan)明一生之心(xin)寓(yu)于《形影神》三詩之內，而(er)迄莫有(you)知之者，可嘆也(ye)。